《文殊菩萨传》第二十四章还乡：放屁也是佛法，此地就是天宫

台州古城墙始建于晋代，扩建于隋唐，完善于两宋。其全长十二里，北枕北固山，南接巾子山，前绕灵江，东滨东湖。有崇和、靖越、朝天等结构独特的城门、别具一格的瓮城，以及八座敌台、十三座墩台。其北部城墙蛇行于崇山峻岭之上，蜿蜒曲折，虎踞龙蟠，雄伟险峻，气势恢宏。台州城墙除御敌外，还兼有防洪功能，千百年来，一直是古城的守护神。

秀美的灵江舒开臂弯，轻轻将台州城垣揽在怀里，由是，千百年来，江水滔滔，古城悠悠，千年积淀终于造就了这一方人文荟萃之地。

善戒指着前方的台州城说：“看，我们台州多漂亮！小时候，我们作蒙童时，最大的愿望就是考入州学，登北故而揽灵江，坐长城而拥东湖。”

善什禅师一撇嘴：“人家那些科举高中、升官发财的人，青云得志，衣锦还乡，光宗耀祖，乃是人生一大快事。而你一个秃头和尚，毁誉不惊，荣辱两忘，打道回府为了恁个？”

普明说：“师父回乡是为了弘扬佛法，报答故土的养育之恩吧。”

善什禅师道：“可是，马祖道一早就说过：学禅不还乡，还乡禅不香。”

“所以，我才专程到杭州请你什师同行。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嘛。”

说话间，他们进到台州城，来到巾子山下，忽见半山腰的兜率寺中门大开，从山门到山下的道路两侧站着两排僧众，全部搭衣持具，像是在准备贵宾到来。善戒看到这情形，马上转头对善什等人说：“走，咱们到其他寺院挂单。”说着，他甩开大步刚想飞跑，已经被兜率寺的院主与几个知事僧拦住了去路：“请和尚晋院。”

善戒赶紧摆手说：“不不不，我不是你们请的和尚。我们四个乃是过路的云游僧。”

院主一愣：“你不是戒阇梨吗？”不等善戒搭腔，道全已经回应道：“我师父就是戒阇梨。”

院主与那几个知事闻言，扑通扑通跪倒一片，说：“你就是我们已经等了好几个月的和尚。请和尚晋院升座。”

戒阇梨哭笑不得：“我一个云水僧，自由自在惯了，你们这不是害我吗？再说，我这些年没有回过台州，与你们更不相识，如何成了兜率寺的和尚？”

院主说：“早在二十多年前，我们家老和尚就说：你们的新和尚出家了。过了几年，他说，你们的新和尚受戒了。又等了三年，他说你们的新和尚悟道了。十几年前，他老人家说：本来你们的新和尚就要回来了，却遇到了逆缘，不得不再次隐居深山闭关了。今年春天，老和尚圆寂前嘱咐我们：你们的新和尚出关了，秋天就回来了。”

善什禅师疑惑地问：“可是，你们如何提前准备好了升座仪式？怎么知道我们今天一定会来？”院主说：“昨天晚上，老和尚给寺里的知事们同时托梦，说善戒和尚一行四人今天会来。”

说着，几个知事围住善戒，半推半拉将他拥上山，送进山门。这时，兜率寺钟鼓齐鸣，鞭炮燃放，香烟如云，幢幡高扬。善戒被大家簇拥到方丈，强行架到法座上，然后呼啦啦跪下齐声说道：“恭维和尚，给和尚道喜！”

至此，善戒是有屈没处诉，有怨无法申，不得不端坐在法座上。维那白椎（敲钟）道：“法筵龙象众，当观第一义。”善戒吟诵道：“大地平沉虚空裂，体露真常狂心歇。风清日丽百花艳，开示悟入佛境界。”

一位禅僧飘然而出，问道：“如何是佛境界？”

“非思量境界，即是佛境界。”善戒看到他不太明白，进一步阐释说：“因为，非思量境界中没有文字；无文字故，则无辩说；无所辩说故，绝诸言论；绝诸言论者，是佛境界。”

这僧再问：“如何悟入佛境界？”

善戒说：“欲入佛境界，应以无所入而为方便，乃能悟入。”

禅僧三问：“诸佛境界当于何求？”

善戒道：“诸佛境界，当于一切众生烦恼中求。”

这一回答，可谓石破天惊！至高、至妙的佛境界，却从众生烦恼之中求？这无疑是说，最纯净、最甜美的甘露，是从污浊的屎尿泥水中得来的一样！

然而，不可思议的是，那僧听了戒阇梨这话，居然翻然顿悟了！开悟的喜悦是如此的强烈，他一边哈哈大笑，一路打着跟头翻出方丈。

烦恼即菩提，生死即涅槃，可以说是以文殊智慧为代表的大乘佛教的究极。从表面上看，烦恼是菩提的相反状态，是觉悟智慧的主要障碍；但是在本体上，烦恼与菩提二者是相即的、同一的。如同水与波，翻滚的波浪虽然将水搅得浑浊不堪，扰乱了水的平静；然而，波浪本质就是水，是水的另一种外在形式。离开水，根本就没有什么波。同样，贪、嗔、痴等烦恼，当体既是菩提；离开这些烦恼，别无菩提可言。所以，诸佛境界，当于一切众生烦恼中求。

另一位伶俐禅僧看到了便宜，站立出来问道：“既然如此，那么，尘垢与佛法是异、是同？”

尘垢，自然不洁净，能污染周围的一切。所以佛经中常以尘垢比喻能污染人心的烦恼。然而，戒阇梨说：“在阳光照耀下，阴影都会变得明亮。同样，菩萨以智慧光明消除尘垢，使其如同佛法一样。故而，尘垢也是佛法，一切事务都是佛法。”

这时，有人放了一个屁。伶俐僧心机一动，马上问道：“放屁也是佛法吗？”

戒阇梨居然十分肯定地点点头：“拉屎撒尿，打嗝放屁，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，自然也是佛法。”

“那么，说和尚讲法是放屁行吗？”原来，伶俐僧在此等着戒阇梨。戒阇梨微微一笑，拎起身边的禅杖，砰、砰、砰，在他脑门狠狠敲了三下！伶俐僧怒气冲天，喊叫道：“既然你说放屁也是佛法，为何恼羞成怒而打人？”

戒阇梨颇为严肃地说道：“你把我刚才的举措当打人领会？”

伶俐僧揉揉脑门上的疙瘩，疼得呲牙咧嘴：“不是打人是什么？”

戒阇梨正色说道：“我已经对你说过，一切法都是佛法。我打你就是在说法，而且是离言绝句的直指人心。”

这时，院主从东侧第一排第一名的位置上横跨一步，开口问道：“天上有层兜率天，地下有个兜率院。请教和尚，此兜率与彼兜率有何差别？”

戒阇梨明知此问“不怀好意”，陷阱重重，然而，他是艺高人胆大，故意横身虎口：“不一不异，无二无别。”

于是，院主咄咄逼人说道：“和尚可否略施神通，让弟子等一睹兜率天风采？”

闻听此言，大家都很紧张、很兴奋地盯着戒阇梨，看他如何回应。没想到，他居然点点头，一口答应了下来：“当然可以，这事非常简单。”于是，他先举出了文殊菩萨将祇园精舍变幻为兜率天的公案。

据《文殊师利所说不思议佛境界经》记载，一次，在中印度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，文殊师利菩萨奉世尊之命，为大家讲说大乘佛法。善胜天子说：“兜率天上的天人们，在过去世曾经供养过无量诸佛，广种善根，修得大福报。然而，在他们往生到天堂之后，只顾着享受快乐了，忘记了修行佛法。现在，他们往昔所种的善根即将退失。唯愿文殊菩萨到兜率天宫，为那些天人弘宣法要。”

文殊师利菩萨当下以神通之力，忽然将祇园精舍化作了兜率天宫。不但兜率天宫的所有景色全部具备，而且连善胜天子以及法会中的所有人都出现在了兜率天上。大家看到，兜率天的园林之中奇花异草，七彩纷呈；飞瀑流泉，清波荡漾；亭台楼阁，鬼斧神工。高大宏伟的宫殿雕梁画栋，镶嵌着各种珍宝，让人目不暇接。更令人惊艳的是，这里的天人天女身材修长，皮肤白净，如出水芙蓉，亭亭玉立。他们动必合仪，丽而有则；未言先笑，声韵柔美。这些天人多才多艺，笙篌琴瑟箫笛钟鼓，无所不能；而天女随着天乐轻歌曼舞，鸣啭若黄鹂，蹁跹如彩蝶……

这时，善胜天子看见自己的宫殿以及诸位眷属，心中疑窦丛生，对文殊师利菩萨说：“奇哉菩萨，你如何让我们在瞬息之间来到了兜率天？”须菩提长老对他说：“天子，我最初也以为是和大家一同来到了兜率陀天，现在明白了，我们根本就没有动，这一切都是文殊师利菩萨的三昧神通所变现。”

善胜天子随即对佛陀说：“世尊，文殊师利菩萨甚为稀奇，能以三昧神通不思议之力，让这里的所有人不动本处而至兜率陀天宫。”

释迦牟尼佛说道：“天子，这仅仅是文殊师利菩萨最简单的神通变化。据我所知，以文殊师利的神通之力，能将无数的世界变幻成米粒之珠，能把整个须弥山纳入一个小小的芥子之内，能将四大海水灌入一毛孔之中，能轻而易举将日月星辰托在掌心……天子，文殊菩萨的三昧神通变化，不可穷尽。就是说上三天三夜，也不过是其中万一。”

讲过公案，戒阇梨说道：“世上几乎所有人都渴望成仙升天。古人云，生于忧患，死于安乐。天人虽然衣食无忧，寿命很长，但由于他们的生活过于安逸，整日沉湎于娱乐，根本感受不到世界的苦空无常，自然也就无法从中觉悟。然而，亿万斯年终有尽头。如果不能解脱轮回，天福享尽，还会坠落下来。故而，佛教认为，万物之中，唯人为贵，唯人最灵。转世成人，最为难得。因为，只有人才会追求解脱，才能证道成佛。所以连善胜天子，都羡慕那些能听闻佛法的比丘。”

一僧在人群中发声问道：“我们人比神仙强在哪里？”

戒阇梨道：“人有三特胜，连玉皇大帝、大梵天王都无法比拟。

其一，在所有的生灵之中，人的记忆力最强。千百万年的历史、世世代代积累的知识、人类所有的经验，都能保存而传承下来。这种由记忆而来的智慧，不断去伪存真，超越升华，所以人类文明越来越昌明。

其二，人的一大特性，就是努力向上，不停探索。人并不满足于生理需要，在不断追求性灵超越。

其三，人的毅力最为坚强。我们这个娑婆世界很苦，极大磨炼了人的意志，什么熬煎都能忍受，什么困难都能克服，所以人更容易解脱。”

戒阇梨略微停顿了一会儿，让大家思索片刻，然后说：“另外，天堂、人间、地狱，都在我们一念之间。如果我们以平等无差别的心看世界，每一件事物都体现了大自然的造化神功，有着独特的魅力，我们这里的山水可与天堂相媲美。若每一个人心中充满贪嗔痴三毒，整个社会就会变成阴森恐怖、邪恶残酷的炼狱！相反，我们的心灵纯净，念念向善，人间当下即是天堂。当世之人，为非作歹，衣影抱愧，当下犹在地狱；行善积德，身心泰然，时时如处天堂。”

戒阇梨说法时，方丈内似乎回荡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韵律，人们仿佛嗅到了一种妙不可言的清馨……

仙乐绕法窟，天香满禅堂。

这时，善什禅师也来凑热闹，说道：“兜率天宫，弥勒内院，当来下生弥勒尊佛正在阐扬妙法；而今在这兜率禅院，哪位菩萨正在说法？”

大家都紧紧盯着戒阇梨，看他在如此凌厉的机锋下，是否会原形毕露！戒阇梨不慌不忙，右手在空中潇洒的一挥，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，最后指向了法座前的那座儒童文殊塑像——这就是四十多年前，顿吉之母张氏用金簪供养的那尊文殊菩萨像。

戒阇梨指着那尊栩栩如生的文殊菩萨像，对大家说：“听，听，文殊师利法王子正在开示无上智慧的不二法门！”

静，方丈里绝对的安静，没有任何声响。然而，这种宁静不是凝滞，不是死寂，在这无边无际的安谧与宁静之中，灵动着一种思维的潜流，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它的神奇脉冲——那时，佛陀游化到中印度毗舍离城，五百位长者来到佛所，请佛说法。然而，城里德高望重的维摩诘居士称病，没有一同到来。维摩诘居士乃是古佛再来，游戏神通，辩才无碍。释迦牟尼佛点名派遣几位弟子、菩萨前问候。然而，在以往的法战中，这些人都是维摩诘的手下败将，被训斥得灰头土脸，不堪前往。最后，由文殊菩萨率领大家前去“问疾”。

于是，文殊菩萨的智慧、维摩诘的辩才，便在二人的问答间珠玉纷呈地展现开来。后来，大家说到如何入“不二法门”，有三十一位菩萨、罗汉畅所欲言，从自己的修行领悟阐释了“不二法门”。最后，他们问文殊菩萨有何看法？文殊说：“如我意者，于一切法，无言无说，无示无识，离诸问答，是为入不二法门。”

文殊菩萨一开口就把前面三十一人所说的全部否定了，也可以说超越了、升华了。因为，前面的菩萨们都是在用语言阐释“不二法门”，而文殊菩萨说：不二法门乃是不可思议境界，文字无法阐释，言说难以描摹；所以，无言无说——不可议，无示无识——不可思，才是不二法门。

文殊又问维摩诘居士：“何等是菩萨入不二法门？”这时，维摩诘默然无言。文殊赞叹说：“善哉，善哉！乃至无有文字语言，是真入不二法门。”

沉默良久，戒阇梨犀利的目光一一掠过方丈内的每一个人，然后禅机凛然地问道：“你们是否听到了文殊菩萨所说的不可思议佛境界？”

尚未等到有人回应，突然，在方丈之外的什么地方，传来一阵喧哗。

有个女人的声音念诵道：

稀奇稀奇真稀奇，佛祖原来叫顿吉。

奇怪奇怪真奇怪，文殊菩萨住兜率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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